《宫娥》杀人事件
文/陈锦兴
当阳光的爪子，从地平线上缓缓爬起并伸向东京之时，之后便会有无数的爪子，一并跃跃欲试，爬伸过来……这时房顶上嘶哑啼叫着的乌秋鸟，便会穿透摸索着的晨雾，扑凌着翅膀砸向穹顶，用血和生命的力量，唤醒这沉睡着的魔咒之都……每当此时，黑夜洗劫过的一切也都将暴露无疑。
馆长之死
3月27日8时30分，整个案发现场还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大堂顶部，灯光向地下延伸，打在血红色的地毯上，那地毯匍匐着爬伸，爬伸进黑色走廊的尽头……灯光之外的地带，是一圈石灰色的惨白，显出荒诞，那荒诞一并和着腥味躲在黑暗处祈祷诵读着，诵读着肮脏、圣洁、卑微、暴怒者的一切名字。博物馆工作人员窃窃私语，胆小的黑人清洁工手扶着清洁车，也探头探脑的向展厅方向望去……
凶杀案的死者是博物馆馆长：西野岗仁先生。据警方推算，昨晚博物馆的停电是有人故意为之，此间，馆长被刺死于一幅展画之前。匕首从颈部径直插入脊椎，刀刃下沿的晃动将皮肤撕裂开来。他脸颊泛着清冷的白光，所有血色似乎被那异物吸走，发髻间隐约细密分布着皱缩的毛细血管，那是生前血液急速聚集、沸腾、冷却凝固的结果……微微突出的血色眼球显出突兀，刀尖触背时表情的极度扭曲……以及白色衬衫领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扯下，他死死地跪在展画《宫娥》面前，双眼死盯住前方。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发现么？”警探问到。
“在被害者左胸部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个智能语音设备。”
“智能设备……”探长从警员手里接过蝴蝶结，仔细端详。
“我们在这个蝴蝶结里发现了疑似作案者留下的暗语。使用者似乎对它设置了定时播放，每隔10个小时就会自动播放一段录音。”
探长摸到了藏在蝴蝶结里的开关：“您好，Siri已启动手动模式，为您朗读最近一段录音：
‘公主哭泣宫娥欢唱，目光汇聚之时，黑夜将目睹这镜中一切……”
在场人员全都疑惑不解。恐惧在不同人的心中被无限放大，胆怯隐匿在空气之中，不动声色，不留痕迹……有一角的空气在微微鼓动，大堂经理山崎原左侧眼垂的肉扭曲变形，惨白早已爬将上来，他一脸恐怖的说道：“是……是‘国王’杀……杀了他……”
“国王是谁？为什么这样子说……”警员A问到。
“因……因为……”
“因为什么！你快说！可恶……究竟是什么人杀害了爸爸……”经理山崎原的袖子，被人群中突然冲出的小女孩死死揪住，山崎原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小……小姐……”
小女孩血丝爆红的眼球死盯住他，那是和他同样的眼神……一夜没睡的西野原子，显然有些情绪崩溃……昨夜警方传达了她父亲的死讯，她便连夜从寄读的平山中学赶回了博物馆。
经理山崎原靠墙站着，眼神发直往墙上盯去，说：“我……我……我想，是和这幅《宫娥》有关……”
山崎原在一旁解释道：“《宫娥》是世界三大名画之一。镜子的巧妙运用，‘画中画’的透视手法，让主角的身份变得隐秘，它真正的主人公，并非是被宫娥簇拥着公主，而是没有被画上去的国王。
大家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目光投向《宫娥》一番打量。
“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用这幅画暗指……现实世界。”“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山崎原目光闪烁，怯怯地补充到。
探长出神的望着墙上，说道：“我好像明白了，暗语里提到‘目光汇聚之时’，在画中，公主和宫娥们目光汇聚之后，就是国王所站的位置。”
警员A继续问到：“如果这样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这位‘国王’到底是谁呢？‘公主哭泣宫娥欢唱’，又指的是什么呢？”
此时，被密封袋囚禁的Siri，猝不及防的第二声定时语音，划破空气中的沉默：“公主，吃药的时间到了哦……Siri没在身边，公主今天也要更加快乐……”
加奈的笔记
我叫加奈，是一名心理咨询师。1月21日，我接到卡西莫先生的嘱托，收治了一名黑人小女孩。
患者姓名:巴沙，12岁，就读于平山中学。咨询原因:自闭症。
疗程一：小女孩巴沙目光呆滞，头发有些脏乱，整个过程巴沙一直低着头，两只手迟缓的抠着自己的指甲，扣出血印来……这个黑瘦的小天使，显得十分胆怯，咨询并没有很好的进行，我尝试着靠近她，她便“怵”的一下，往后畏缩，眼眶里闪出泪光，双手作揖，嘴唇摆成“O”字的形状，似乎是让害怕我会伤害她，很难和她进行身体，甚至语言上的接触。疗程二：第二次咨询，巴沙的情况并未好转，病情加重的迹象让我十分担心。我要求卡
西莫先生赶过来，同时征求他的意见。
“卡西莫先生，我很抱歉您女儿出现恶化。基于此，我不得已推荐您使用一款智能语音蝴蝶结，它具有一定的电磁理疗作用，并且搭载智能语音系统，能在它和孩子间建立良好的伙伴关系……只是它的价格有些……”
Siri：“你好，今天天气真好啊！我是Siri，我能做你的朋友吗？”医生拿出Siri演示到。
“只要是有用就好，但医生，我的家庭并不富裕，能多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吗？”
“好的，卡西莫先生，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助巴沙的，为了更方便的向您了解情况，也麻烦您填下这些基本信息。”
患者亲属：卡西莫关系：父亲
家庭住址：东京市XXX
联系电话：……
职业：博物馆清洁工
……
疗程六：“为什么会把蝴蝶结弄丢呢？卡西莫先生，在有Siri陪伴的这段时间，巴沙已经渐渐开始说话了，是Siri起到了效果，这个东西对于他的病情至关重要，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期把它弄丢了呢？”我心疼父亲卖血换来Siri的不容易，也心疼巴沙。
“呜呜……一周之前，老师把我叫到学校，说巴沙和一位女同学关系非常糟糕。那位女同学抢走了巴沙的蝴蝶结，并且故意殴打羞辱了她。我愤怒的想去找到那个粗鲁的同学理论，但校方总是再三阻拦。每次我到校方要求解决的时候，他们又总是说会安排人处理……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我可怜的小公主巴沙啊……”卡西莫又呜呜哽咽到。
说到这里，佝偻在一旁的巴沙微微颤动一下瘦弱的身体，抬起木偶似的手，无力的指着我，眼神里透出呆滞的光：“公主，你有朋友吗……公主，吃药的时间到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抽泣：“还……给我……把Siri还给我……”
馆长的巡视
3月26日晚10点，参观的人流终于散去，员工陆续下班回家。每当这个时候，馆长便会捧着他弹性十足的啤酒肚，踏着鳄鱼皮鞋和卷起的裤管，两只背过的手在屁股后方相遇，他必定会亲自巡视一遍。虽然巡查过程显得吃力，但皇帝换上新装，势必是要出来炫耀一番……况且今天燕尾服上多了一个精美的配饰——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那是在上周女儿回来后，在她那一堆杂乱的游戏机旁看到的。
Siri：“公主，又到了吃药时间了哦，公主想要聊聊天吗，让Siri来分担公主的快乐和悲伤吧。”
馆长拉了拉胸前的领结：“啊？什么玩意儿……”
随着燕尾服里臃肿身体向前的不断蠕动，皮带和皮鞋疼的咿咿呀呀叫，蝴蝶结也咿咿呀呀叫。馆长在《宫娥》旁边的走廊处停了下来，抽掉嘴角泛着焦黄唾沫星子的雪茄烟，看着地上的污秽物，厌恶和不满不自觉地爬上他堆满肥肉的脸颊。
卡西莫收到电话赶到大厅的时候，馆长脸上厌恶的表情和隐隐的怒火朝他烧了过来……他预料到这一身黑色注定不会为他带来什么好事，彼时他正从医院赶过来，女儿巴沙再次遭到那位同学的毒打，病情不断恶化，目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你是扫地工吗？”馆长身子微微后仰，捏着鼻子别过头问。那是卡西莫衬衫传来的刺鼻的汗臭味……他的衬衫完全湿透了。
“是的，馆长先生……我负责整个大厅的卫生打扫……”
馆长弹了弹湿透了的雪茄烟蒂，重新放回嘴里吧嗒了一口，整理一遍自己的红色领结，细眯的眼睛藏在徐徐上升的烟圈后面，投来轻蔑的目光。
馆长冷冷的说道：“我不明白你下班之前为什么没看到地上这些愚蠢的垃圾，拿钱办事是我和你们这种人的唯一关系，但如果你做不好，就把薪水还我，然后自己从那扇门滚出去。”
Siri：“不！Siri和公主是朋友，Siri永远都不会离开……”
Siri：“啦啦啦……公主，做理疗的时间到了哦，Siri和公主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对吗？”
“什么破玩意，别老是瞎吵吵！”馆长对着这个烦人的小东西冒火到。
卡西莫顿时全身触电一般，像是被什么击中，寻着蝴蝶结的声音望去……
“你还像个死咸鱼似的站着干嘛！你来的时候没看到走廊里，狗屎一样的东西吗？”馆长用手指着卡西莫的脑袋暴跳如雷，脖子暴起的青筋动脉在《宫娥》展灯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看到了先生”卡西莫回答到。
“那你他妈的还不给我去扫干净了！真是个愚蠢的黑X！”说着，光亮的皮鞋瞄准卡西莫的肮脏屁股狠狠踢了一脚。馆长没站稳，Siri也随着这一踢掉落在地上。
卡西莫转身咬了咬牙，但并未让馆长看到，他朝馆长脚下的Siri看了一眼，瞥了一眼四周，然后独自走到仓库去取清扫工具……
“叮……叮……”馆长的电话响起。四下里无人，只剩大厅里的馆长和仓库里的卡西莫。
“您好，尊敬的西野岗仁先生，我是平山中学的老师，您的女儿再次在学校违反校规……”
“这疯丫头！怎么又给我惹事！要赔多少钱？真特么烦！”馆长的唾沫星子飞溅到电话听筒上，他显得有些不耐其烦。
“是上次那个黑人小女孩……”老师告诉馆长。
Siri：“不……公主不要哭……不要哭……”
“你这愚蠢的破机器！别妨碍我打电话！”馆长大叫，说罢，一脚把掉在地上的Siri狠狠踢开……
“那就照以前的老办法解决喽……校长和我是熟人，你和他打声招呼。真是的，这点小事也要跟我说，我忙，挂了！”
老师：“喂……喂……”
这一切，在仓库的卡西莫都听的真切。他再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冲血的眼睛同匕首一并闪着光，一个极炙热猛烈，一个极冰冷无情，他听得到血管爆裂粉碎；听得到心脏骤停坍塌；听得到自闭症女儿巴沙无声折磨的呻吟；听得到病床那头女儿醒来后的痛苦哀嚎。
10时33分，他拉下仓库里的电闸，握住锋利的匕首，朝大厅径直走去……
10点40分，画外，馆长先生，像一个虔诚的祈祷者一样，跪在世界三大名画之一的《宫娥》面前耷拉着脑袋。画里，宫娥正在为公主下跪贡献食物，另外一个在为公主提裙礼，周围还站着一些随从和侏儒。国王透过墙壁上的镜子，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镜中的一切，所有都被颠倒。
10点41分，卡西莫按下录音键，Siri在黑暗中闪着红色的光……一闪……一闪……直至陨灭。
4月2日，案件尚未告破，蝴蝶结Siri在巴沙和卡西莫相继死去的第二天，自动终止了程序，程序的最后一段录音说道：“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他乐极生悲，可他的强光紧接着你们的黑暗。”
“公主问Siri有朋友吗？所以Siri忍着痛苦回答，Siri不会离开公主……不，没有例外，每一个，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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