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我们都是英子
文/杨琦
童年与故园是亘古的主题，是只能回望的青春。古今文人骚客，从不吝啬于用笔怀念童年与故园。鲁迅写《故乡》和《社戏》，萧何写《呼兰河传》，沈从文写《边城》，而林海音，她用《城南旧事》，记录儿时的一点一滴。
《城南旧事》，是台湾女作家林海音的一本自传体小说集，小说以英子七岁到十三岁时的视角，描写了二十世纪北平城南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小小的四合院里，长长的胡同巷子中，英子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记录下了她和人们眼中的“疯子”秀贞一起玩耍，与为供弟弟读书而偷盗的“贼”相约看海，帮助好友妞儿寻找亲生父母等童年时光。
一幅幅童年画面里展开的，是英子的童真与梦想、是邻里间的关怀、是小伙伴间的吵吵闹闹、是家人间的依赖和互助，也是藏在林海音内心深处难以忘怀的记忆。
林海音深切的眷恋着她的第二故乡——北京，她称在北京度过的二十五年是黄金时代，可以和故宫的琉璃瓦互换。离别故乡流浪多年后，童年里的人们早已远去，永远地尘封在林海音的记忆里，但幸运的是，他们还留存于她的记忆里。记忆是永恒的吗？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遗忘。我想用一样东西，将他们永远地留住。
林海音说：“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了。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于是她用笔将她心中的宝贵记忆写了下来。
《城南旧事》早已被翻拍成了电影，电影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解说者这样念道：“不思量自难忘，半个世纪过去了，我是多想念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而今或许已物异人非了。可是随着岁月的荡涤，在我一个远方游子的心头，却日渐清晰起来。我所经历的大事也不算少了，可都被时间磨蚀了，然而这些童年的琐事，无论是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却永久永久的刻印在我的心头。每个人的童年不都是这样的余霭而神圣吗？”
我们都是英子童年经历的旁观者，我们说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无疑的是，阔别故土几十载，她是落寞且孤独的，这段话或许不是最贴近英子、亦或是林海音内心的，但是它的确透露出了她内心一抹沉沉的相思和孤寂。
山有路可寻，海有舟可渡。《城南旧事》，是林海音人到中年时，对童年与故园诉诸于笔端的思念。《城南旧事》，童年故园，缱绻情意，句句含情的，不止字里行间，还有她的心间。
童年与故园各有千千万，但是通过《城南旧事》，重温童年与故园的，不止林海音和英子，还有我。
我怀念与小伙伴们的嬉笑打闹，我怀念爷爷奶奶的拌嘴，我怀念那个在树下仰着头数着樱桃的自己，我怀念奶奶烤的红薯，我怀念爷爷讲的鬼故事，我怀念……我怀念的，不仅仅是我长大的那片土地，还有我在那片土地上度过的漫长岁月和爱的人所拥有的种种过往。
我渴盼不分离，不改变，永远待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想过，我终有一天会长大，然后背上行囊远离故乡。然后某时某刻，我情难自禁地回想童年、回想故乡。在陌生的异域他乡，热闹仿佛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那一抹沉沉的思念，躲得过车水马龙的街，躲不过四下无人的夜。柔奴对苏轼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一直留在故乡，留在童年。
那些年我们离开的故乡，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做着巨大的改变，待再次见面时，相逢已是惘然。那些年我们离开的童年，早已远去，徒留苍白的背影，仿佛雨水落在油画上，留下的，都是斑斑印迹。列夫·托尔斯泰说:“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在我小的时候，我极力装得像个大人；而当我已经不再是小孩的时候，我又希望像个孩子。”他说的可真对，小时候我以为大人很自由，不必被拘着管着，后来啊，长大了我才怀念那些不用操心生活的日子，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春花秋月意轻扬，烟云风华情芜荒。一时相聚人无言，三千风月总相忘。不想分离！不想分离！不想分离！逆着时光，我想找寻童年与故园的方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城南旧事》里多次提到了《送别》，英子也爱唱这首《送别》。或许不是爱唱，是不得不唱。英子的记忆里，送别是最多的。第一次，英子送别了以前，以前的老屋，以前的朋友，第二次，英子送别了不能分清世事人心的自己，后来啊，英子送别了兰姨娘和宋妈，到最后，爸爸的花儿落了，她送别了父亲，送别了自己的童年。
其实我们都是英子，在一次次送别里送别了家人朋友，也送别了自己的童年，迎来了成熟的自己。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就像一条条小船，本来有很多小船陪着我们一起前进，中途因为一些原因分道扬镳，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回忆。
我们感伤于离别，可是又得清醒地认识到，没有谁能够永远陪谁观花赏云，没有谁能够永远陪谁翻山越岭。人生是一个不断离别的过程，那些值得怀念的过往，不如将它妥帖收藏，然后去下一个路口，遇见下一个人。愿我们繁华历尽，归来仍是少年，仍在故土的摇篮里，裹着童年的襁褓，香甜入睡，不忘年少初心。
林海音（1918年3月18日-2001年12月1日），女，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是一位著名作家，生于日本大阪，原籍台湾苗栗县头份镇。3岁随父母返台湾，因台湾被日本控制而举家迁往北京，度过了难忘的童年生活。曾担任《世界日报》记者、编辑，主持《联合报》副刊10年。代表作有《晓云》《城南旧事》《春风》《孟珠的旅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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