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密尔思想言论自由观念，被誉为“英语世界里最经典的关于新闻自由的辩护词”。本文以密尔《论自由》第二章为基础，通过对密尔思想言论自由观点做系统的解释，阐明密尔从真理追寻、个性激发与社会福祉增进三个角度论证言论自由的价值，并用“公平的讨论”和“伤害原则”限定言论自由的界限。然而，密尔有局限性，他从法律维度考察思想言论自由而忽视了它的道德属性，这导致他的言论自由观呈阶级性与歧视性，也让对言论自由的维护变得僵硬与困难。
关键词：密尔言论自由 功利主义 道德 刚柔
一、密尔自由观及思想言论自由的解读
在谈密尔思想言论自由观之前，要先谈他的自由观。密尔在《论自由》的引论开篇明确指出：“ 这篇论文的主题不是所谓意志自由，不是这个与那被误称为哲学必然性的教义不幸相反的东西。这里所要讨论的乃是公民自由或称社会自由，也就是要探讨社会所能合法施用于个人的权力的性质和限度。”也就是说，密尔所谈的自由不是意志自由这种形而上的东西，而是实践生活中的行为能否自由这种政治社会问题。他所谈论的是公民自由或社会自由，是政府、社会、公民、权利及自由之间的“群己权界”的讨论。
密尔的自由观是在功利主义视角下考虑的。他指明，个人自由以他人自由为边界，个人行为只要不危害他人就有完全的自由，不必向社会负责。他说： “的确，在一切道德问题上，我最后总是诉诸功利的；但是这里所谓的功利必须是最广义的，必须是把人当作前进的存在且以其永久利益为根据的。” “唯一实称其名的自由，乃是按照我们自己的道路去追求我们自己的好处的自由，只要我们不试图剥夺他人的这种自由，不试图阻碍他们取得这种自由的努力。” “本文的目的是要力主一条极其简单的原则，使凡属社会以强制和控制方法对付个人之事，……都要绝对以它为准绳。这条原则就是:人类之所以有理有权可以各别地或者集体地对其中任何分子的行动自由进行干涉，唯一的目的只是自我防卫。”他出于实践需要，将自由放在群、己关系中考察，但这也导致他将个人自由视作社会赋予的，个人自由要以社会规范为准绳。
思想言论自由是密尔自由观的一个重要内容。在密尔看来，言论自由是公民的基本权利，是个性自由、社会发展的基础，无论言论的内容如何，只要法律认可，以口头或书面的方式公开表达观点、交流想法等完全应当不受约束与惩罚。他所捍卫的言论自由是一种任意表达事实的、规范的意见的自由。在他看来，在实践上言论自由就是思想自由，他说“这就是人类自由的适当领域。这个领域包括着，第一，意识的内向境地，……要求着思想和感想的自由……。说到发表和刊发意见的自由，因为它属于个人涉及他人那部分行为，看来像是归在另一原则之下；但是由于它和思想自由本身几乎同样重要，所依据的理由又大部分相同，所以在实践上是和思想自由分不开的。”但是思想自由与言论自由又不一致，思想自由具有绝对性，思想自由是人内在领域的自由，只要不涉及他人就是自由的，而言论自由要通过行为行使出来，“属于个人涉及他人那部分行为”，“即使是意见，当发表意见的情况足以使意见的发表成为指向某种祸害的积极煽动时，也要失去其特权的”，因此言论自由必然是相对的，是一种思想、精神的外向性活动的自由。在笔者看来，密尔观念中思想自由是一种自由，而言论自由是一种自由行为，自由不需要约束，而自由的行为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它应服务于社会、实践发展，因此需要受到社会、实践的限制。
二、密尔言论自由的合理性
密尔言论自由的价值和言论自由的限制两个角度解释言论自由的合理性。他看到言论自由对于人类社会进步的价值的同时，发现了一个权利的扩张可能会带来某些权力间的冲突，因此用“公平的讨论”和“伤害原则”限定言论自由的界限，让言论自由更为可行。
在密尔看来，言论自由首先有助于获得真理。他不承认绝对真理，在他看来，事物处于不断的发展变化，人的现有认识只能是局限的。真理的运动是自我纠正的过程，权威的介入阻碍了对真理的探寻。密尔强调，观点间的自由竞争对真理的追寻至关重要。因此，社会要允许不同意见的公开讨论，不能过度干预，要让这些意见相互印证、相互纠错，这样真理才能被发现，避免行为错误。其次，言论自由有利于个性激发。密尔肯定自由赋予人尊严，自由是不受外在控制的自主与自决，本身就是善，是人为人的首要条件。密尔追求的言论自由力图在人的自我权威倾向和社会认同中实现平衡，试图通过言论自由来获得人格自由。最后，密尔将言论自由视为社会前进的动力。言论自由能够维持和完善社会民主，抵制多数暴政，充分展现个人人格。言论自由起思想催化作用，加快社会思想文化的整体新陈代谢，缓和社会冲突。
密尔看到了言论自由作为人权的方面，在社群中考虑群己关系，考虑到言论自由对于个体的作用，但是忽视了他的道德维度，更多从工具性价值角度来论述，忽视言论自由对人道德理性发展的意义，并且他多从社会（外在）在何种程度不能干预言论自由，没有考虑到个人道德理性（内在）对言论自由的激发和限制，这使得他的言论自由刚性过强，柔性过弱。密尔虽然希望言论像思想一样自由，但他也承认缺少限制，言论会给他人造成伤害。因此，密尔下一步转向思考言论自由的限度，为其存在的合理性提供证明。
毫无疑问，言论自由肯定要满足能够充分发表言论，因此密尔提出了公平讨论原则。在密尔看来，任何价值观念都有表达的机会，但前提条件是遵循“公平讨论”的原则，只要讨论是公平的讨论，他就享有绝对的自由，一旦超过讨论过渡到行动，他就要被当做行动看待。自由的社会讨论氛围，不让强势一方的言论不至于湮没弱势一方的言论，让言论发表变得公正，让不同的观点在公平讨论中得到调和，形成普遍观念。“公平讨论”原则让各主体平等享有言论自由，让各观念有平等交流的机会，它让观念自由和言论自由得到满足。
虽然言论自由在理论上是高度自由、公平的，但只有“公平讨论”在生活实践中却很容易陷入“无政府主义”与“多数人暴政”，因此，密尔又引入了“伤害原则”。言论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具有表达自由的充分豁免权。密尔的伤害本质是指对社会基本法则的侵犯，只有达到这种程度，社会才能进行干预，诸如心理伤害这种隐性伤害不是密尔所说的伤害，或者说密尔并未考虑到隐性伤害。社会干预言论的唯一依据就是现实的有害性，他肯定了个人的自由，趋于追求在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基础上实现社会公平正义。
三、密尔思想言论自由思想的不足
首先，在笔者看来，密尔以功利主义视角看待自由导致自由不完全，无法达到密尔说的“绝对性”。第一，“永久利益”无法衡量。我们无法在功利主义原则下，通过预测判断道德问题。笔者认为，道德问题有时是隐而不发的，很多道德问题并无实体性，怎么能用一个实体的东西衡量一个非实体的问题？第二，个人自由只要不危害他人这种的自由，就有完全的自由，在某些情况下会与功利原则相冲突。第三，自我防卫为唯一目标存在很多问题，一方面笔者认为以自我防卫在很多情况下不是唯一目的，例如当下国家清朗网络专项行动对网民的网络言论等自由进行干预，它的目的是给予网民清朗的网络社会环境，或许有自我防卫的目的，但它并不唯一。另一方面，自我防卫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首先自我防卫中的自我如何界定，笔者认为若是用功利主义原则来界定，那可能无法实现该目的下做出的行为满足功利原则。其次是自我防卫所要防卫的东西如何界定、衡量，如果是以功利原则来衡量，这种自我防卫为目标做出的行为是否会因为要满足功利原则而损害个人利益，那就与自我防卫相悖。简而言之，笔者认为密尔自由观虽然阐发了个体自由的重要性，但是没有很好的解决群己之间的矛盾，他从权利、功利原则等等外在于人的概念来谈论自由，没有涉及自由可为自由的更本质性的东西。
笔者认为，言论自由首先是一项道德权利，而不是法律权利。说话、发表观点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人之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他并不是、也不应由法律、社会规则等后天社会的产物赋予。
密尔对思想言论自由的论证仅限于言论自由所能带来的对真理的、个人和社会发展的好处，有一种目的论的意味。他将言论自由视作国家、社会、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以功利主义原则来衡量言论自由，这让言论自由变成一种为了社会、群体进步而有的临时性的东西。他的言论自由的限度以他人为界、以功利原则为衡量，具有易变性和不定性，社会也可以因为功利原则的衡量而舍弃言论自由，这就陷入了两难。因此，在笔者看来，要想让密尔的言论自由观的论证更有力，就应考察到思想言论自由的道德性的一面。
以外部各种来证明思想言论自由倒不如用他自己来证明自己。密尔功利原则视角则是用外部各种来证明。德沃金强调，道德权利的存在是一个不证自明的事实，并且他应当作为立法的依据。思想言论自由是每个人都能享有的，不能以一种功利原则限制、剥夺。自然地，作为一种道德权利，言论自由肯定不是一种毫无节制的东西。每个人都是有理性的，他们可以做出较合适的道德判断，限制自己的言论。历史的发展表明，外在规则的限制无法长久，迟早会导致人们多种形式的反抗，而唯有内外双管齐下的举措才是最长久的。人作为社会的个体，言论自由需要外部来限制，但更需要一种自发的道德约束。
将思想言论自由视为道德权利，则意味着限制思想言论自由的出发点不应为伤害原则，而应该是维护公序良俗、维护道德。以伤害原则为出发点，功利原则判断，这两者在某些情况下会自相矛盾。未对社会原则造成伤害的言论自由很有可能会对大多数人的身心造成伤害，如刘学州事件，虽未破坏社会规则，但是有悖道德原则，增加网络社会的戾气，这与功利主义原则相悖。
密尔的言论思想自由观中包含着功利主义、公平原则和伤害原则，他致力于个人解放与社会进步。他意识到随着民主社会的到来，多数人暴政的危险在来临，因此他主张个性解放，但这是要在社会限制之内的。但是他并未考虑道德的价值，道德维度考察是柔性，功利主义视角是刚性，二者中和考察更有利于言论自由的发展，道德性考察思想言论自由不仅不会阻碍个性发展，更不会阻碍社会发展，甚至会避免功利主义导致的规则机械与隐性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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