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
十月的一天，芜湖下雨了。
她站在校门口，局促着。
“你不要坐门口拼车的那些出租车啊，好黑的。”朋友这么跟她说。那些喊着拼车的出租车司机，接走了一批又一批拖着行李箱的学生。湿润的空气让她浑身染上潮气。她两手空空，只背了一个包。
叫了很久的滴滴，终于开到了面前。她躲进车里，逃开追在身后的犹豫。
她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抹开窗上的水汽。外面也是雾蒙蒙的。一条一条陌生的街道，一个一个严肃面孔的人，都飞速地闪过去。
她从一个小城市出来，仅有几次出远门都是和父母一起。她站在高铁站门口，恐惧顺着她的腿往上爬，使她攥着身份证的手哆嗦着。还好口罩把她不安的面孔挡住了，她心安了一点点，往里走去。
她伸着脑袋，看别人如何通过安检口，又往哪里去坐车。走到检票口的一瞬间，她快乐起来。
“你的车几点开？”
“10：16。”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头看了看周围。有依偎彼此的情侣，有照顾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有为了旅游而兴奋的老人团。又上来一个男生，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哦，他也是一个人。
她想了一下，多了一些勇气。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总是看着窗外发呆。阴森森的天色，浓青色的山林。她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孤单，没由头的自伤自怜起来。但是这辆列车被她的勇气驱使着，向更远的地方驶去。
她被南京站吓到了。
她听他说南京站比芜湖站大很多，只是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看来是她自己没见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满地被拖着走的行李箱，还有她看不明白的苍白的指示牌。她糊里糊涂的跟着人群走。人贴着人，她害怕小偷，默默把包背到了身前。
4号口，1号口，6号口，3号口……
她眼花缭乱。人流织成的网套住了她。她顾不上别人，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家乡来，更怨恨胆小的自己。
“我去哪儿啊？”
“就在这儿站着，你玩会儿，等我。”
她看到他在电梯口的身影。她一步步走过去，她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的兴奋，但轻快的脚步总是在出卖她。
她有了南京的电子地铁卡。
地铁里她小心地靠向他，装作是地铁的晃动造成的巧合。
温热的触觉透过衣料，渗到她的皮肤上。心里的快活她说不出来，一切陌生的事物的样子都可爱起来。她把它们的样子和记忆里自己熟悉的生活对比，一点相似都让她感到安慰和高兴。
她第一次吃了裹着鸡蛋液的肉。第一次在吃火锅的时候吃甜点。
她记忆着他的口味，她贪婪着他的照顾，她揣度着他的想法。
她的手机里有了他拍下的景色。
身边有个高个子的男生真好。她偷偷乐。总有小孩子奔跑着，叫喊着。总有情侣手挽手走过。她想象了她和他在别人眼中的形象，突然感到一阵幻想的羞耻和快活。
“我手机要没电了。”
“我也要没电了。”
“下雨了啊。你回去吧，我自己去高铁站也可以的。”
她和他还是坐在一班地铁上。他早几站下车。她怀里抱着他买给她的糕点。
她的目光黏在电子屏幕的红字上，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拴在字上，被拽行得生痛。
“看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她又沉默下去了，纠结着要不要坦白，话语终于被疼痛逼迫出来，“我希望就在这里停下来。”他没听清：“什么？”说了就后悔的话，她不再开口了。
列车跟着她的话语也确实停了下来，然而不是什么偶像剧里的奇迹，是到站，他要下车了。
他回头看她几次，最后还是跟她告别。
她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涌出来，打湿了她的口罩。糕点馥郁的香甜熏得她柔软，心脏像吸满了水。
她感到周围投来的眼神怪异。令人生厌的泪水一直持续到她坐上高铁，高铁的启动终于替她为之前的经历画上了一个句号。长久的哭泣让她格外疲累。她不想再去整理自己凌乱的情绪。哭泣的人总是不足够冷静。夜色是最好的包裹脆弱的掩饰。
“不哭了，我没几天就回学校了。”
屏幕上的字足够令她哭笑。她灭了手机，轻轻敲响了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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